01
清朝乾隆時候，江蘇常州秀才馬士麟曾說過一個親身經歷的故事：
小時候，馬士麟跟父親在北樓讀書，打開窗戶便可看見賣菊花王老頭的露天花臺。
一天，馬士麟很早就起了床，倚著窗口向外觀望：
此時，天色微亮，王老頭登上花臺澆花，澆花完畢正要下臺，一個挑糞人提著兩只糞桶也上了花臺，想幫助王老頭澆花。
老頭面露不悅，不讓那挑糞人上臺，可挑糞人定要上去，二人在花臺斜坡上推來擠去。
不巧，天剛下過雨，露臺很滑，斜坡既陡且高，王老頭用手推挑糞人，挑糞人受不住自上而下的推力，忽從露臺上失足跌了下來！
王老頭趕忙上前扶他，挑糞人卻已起不來：兩只糞桶壓在胸口，雙腳一蹬，立時便斷了氣！
王老頭異常害怕，隨后一聲不吭，拖著那挑糞人的腳，從后門一直拖到河沿上，又將糞桶放到死尸旁邊，一切完畢后，自個兒便回了家，關上門，又睡起覺來。
當時，馬士麟雖然年少，但也知曉人命關天，不可隨便談論，于是關好門窗，不再理睬。
天大亮后，馬士麟聽到外邊正盛傳河邊死了個人，村里的保長、里長前去報了官。
中午，武進縣（今江蘇常州市武進區）的知縣在一陣鳴鑼開道聲中親臨現場，驗尸官跪報知縣道：尸體無傷痕，系失足跌死！
知縣官詢問周圍鄰居，鄰居們都說不知情，于是下令將尸入棺，封上封條，又張貼告示，招挑糞人的親屬前來認尸。
02
事隔九年，馬士麟二十一歲進學中了秀才，父親亡故后，家中開始貧困。
為貼補家用，馬士麟就在當年讀書的北樓招收學生，教學經書（儒家經典：如《易經》、《書經》、《詩經》、《春秋》等）。
當時，歲考臨近，江蘇督學劉吳龍將親臨督考。
馬士麟為了迎考，很早就起來溫習經書。
一日，馬士麟打開窗戶，遠遠望見小巷里有個挑著兩只桶的人正緩緩走來。
仔細一辨認：正是九年前亡去的挑糞人！
馬士麟十分害怕，以為他是來找賣菊花的王老頭報仇。
片刻后，見挑糞人經過王老頭的家門卻不入，徑直朝另一方向走去，行了數十步，拐進一戶姓李的人家中。
李家頗富，與馬士麟讀書的北樓也挨得近，隔窗便可相望。
馬士麟愈發覺得挑糞人這一舉動可疑，于是下樓，循著挑擔人足跡也進了李家。
只見李家的老仆人慌忙迎出來，說道：“我家女主人馬上就要分娩，我去請個接生的穩婆?！?/p>
馬士麟問老仆：是否看見有個挑桶的人進來。
老仆答道：“沒有?！?/p>
二人對話還未結束，門內又走出一個丫頭，說道：“不要請接生婆了，我家娘子已生了個兒子！”
馬士麟這時才醒悟：原來那挑糞人是到李家托生，并非尋仇。
馬士麟卻也暗自奇怪：李家是富貴人家，挑糞人怎能修得如此好運？
從此，馬士麟便留心觀察李家兒子的一舉一動。
03
又過了七年，李家的兒子逐漸長大，此人不喜讀書，只好養鳥。
這時，王老頭已八十余歲，但仍像過去一樣很康健，愛種菊花的勁頭，愈老愈足。
一天，馬士麟又早起倚窗眺望：
只見王老頭又登上花臺澆灌菊花，李家兒子則登上自家樓上放鴿子。
忽然，十幾只鴿子皆飛到王老頭花臺的欄桿上。
李家兒子怕鴿子飛去不歸，再三呼喚鴿子，鴿子卻一動不動，李家兒子不得已，撿起一塊石子便朝鴿子擲去，結果卻誤中了王老頭！
王老頭一驚，失足從花臺上跌落，好長時間也不見爬起，最后兩腳一伸——死了。
李家兒子大驚失色！隨后一聲不響，悄悄掩窗而去。
天大亮時，王老頭的兒子和孫子都來尋他，一看是失足跌死，痛哭流涕，安葬了事。
作者自評：這件事是我（即袁枚）聽常州人劉繩庵（即劉綸，江蘇武進人，清代官員）先生講述，劉先生說：
“一個挑糞人，一個王老頭，因果報應來的如此奇巧，報應又如此公正，而處在這局內的人，卻彼此并不知曉，唯有冷眼旁觀的馬士麟看得一清二楚。
“其實，天下吉兇禍福，各有來緣，一定不會有絲毫差錯，只可惜無人在旁邊冷靜觀察罷了?！?/p>
本故事譯自清·袁枚《子不語·旁觀因果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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